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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乡愁故事|阳光翻过老屋顶
时间:2025-10-10  作者:陈亮?刘洋洋  来源:检察日报-绿海周刊·风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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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宅风韵 李海波摄

我在村子里长到十二岁,上初一以后就离开了村子。大学还没有毕业时,村里的老人就只剩下了我爷爷。在村子里生活的日子,让我总是怀念。

春天阳光明媚,太阳点燃了经冬的积雪,雪化尽后的水肆意流淌,春水滋养了万物,于是花开了。杏花是燃烧的火,梨花是一树易散的洁白,苹果花开的时候早晚还有些冷,菜花开成片时春意已经盎然,狗在菜花地里奔跑,惊起蜜蜂无数。春意盎然时,母鸡开始孵蛋,整天咯咯咯地叫不停,竹林里有时候会响起“咯嘞……咯嘞……”长长的呼唤,那大概是野鸡在呼唤自己的孩子,循着声音,花狗一头扎进竹林。

那时节,村里的房子还是一水的土坯青瓦房,后来时兴的砖混结构建筑还只能在城里看到。青瓦房始建于八十年代。土要拿筛子细细筛过,又经太阳暴晒,加入生石灰发熟,经风吹雨淋日晒,一夏过去了,和上水,赶着牛踩。土熟了,选定好日子,请来村里的好小伙子,一锤一锤,捣得结结实实。小伙子们的汗水、笑声混在一处,筑成的墙面又光滑又结实。梁是大楸树,椽子是带着松香的好松木,泥灰新抹,有麦草的清香味道。后来又新建了阁楼堆放粮食,经霜历雨,房子慢慢成了我记忆里的样子,庇护我长大。

当然,老房子庇护过的生物很多,如果它能说话,我想它会讲给我听:家鼠是怎么在墙洞里养育一窝又一窝小鼠的,黄蜂又是如何避过人的目光在大楸树梁下安巢的,夜里蝙蝠从房檐下小心翼翼地钻出,轻快地划过夜空,蜘蛛从青瓦下爬出来,架着网捕获蝠口脱险的飞蛾……我只能以我有限的所见讲一点它庇护的生命的故事。

那些年,一对大山雀一直在房子周围做窝,有一年它们选择把巢营建在我爷爷的烤火炉的铁皮烟囱里。春天的早晚温度还比较低,爷爷每次一生火,烟总是从炉子四面八方的缝隙里钻出来,这是烟囱被堵住时才会出现的情形。爷爷气喘吁吁地搭着木梯查看,那对大山雀夫妻受到惊吓,竟从烟囱里跳出来,落在柿子树上叽叽喳喳地“谴责”了爷爷半天。生炉子时刚起的烟雾,竟然不足以逼退它们,这让我对这对夫妻大生兴趣。野生动物总是对非自然物品有所畏惧,但大山雀在和人类打交道的过程中则充满了自信。整整半个月,它们都没有放弃,采取迂回战术,趁着中午阳光充足的几个小时,夫妻合作,迅速用小树枝、苔藓和鸡毛堵塞爷爷的烟囱。但到第二天早上,“驱逐”和“谴责”的场景再次发生。后来天气逐渐暖和,大概每天爬梯子也让爷爷感到疲惫,半个月后就改变了早晚生火的习惯。至此,那对大山雀夫妻正式占据了烟囱,后来据我母亲观察,它们当年在烟囱里繁殖出两窝后代。

繁殖期内的大山雀极具攻击性,自从在烟囱里营建巢穴后,我们养的狸花猫就遭了灾,常常在草垛子上晒太阳时被无缘无故攻击。雄鸟假装没有注意到它,站在柿子树上放声歌唱,狸花猫半眯着眼睛,脸对着太阳舒服地晒着,这时雌鸟就会从它脑袋后面子弹一样掠过,嘬起一嘴猫毛。猫显然被“打”蒙了,眼睛瞬间睁大,突然回过神来。这时这对夫妻已经开始耀武扬威地用合唱庆祝胜利了。大山雀就有这个特点,只要某种预谋达成,它们就会合唱大半天,一株树上唱完了就换一株树。

新出生的小雀两个月左右大时,从外观上看就和父母几乎没有两样了。它们的上体是蓝灰色的,背沾绿色。如果父母继续养育幼鸟,成年子女也会从旁协助,幼鸟会一直跟随父母度过自己的第一个冬天,直到来年春天建立起自己的家庭为止。这群大山雀总是保持着七八只的规模,以我们的房子为活动中心,谁也不知道这是最初那对夫妻的第几代后辈了。人的回忆还没有老,鸟已经无声息地经历了生命的许多个轮回。每年春天的早晚,我爷爷还会准时生起炉子,大山雀在柿子树上叽叽喳喳地“谴责”,这个故事还在上演,让人觉得老去的或许只是时间本身。

我们养的那只狸花猫是一只母猫,是在冬天抓回来的,不知道为什么,我们那儿的人总喜欢养冬天出生的猫狗。猫刚带回来的时候只有巴掌大小,很是瘦弱,为了给它增强体质,我们有意识地放夹子捕家鼠,给它当食物——这很容易,在老鼠经常光临的厨房角落放上捕鼠夹,然后在踏板上倒上鸡精,很快就能引来老鼠。在那个冬天,就是靠着这样的小伎俩,我们用源源不断的鼠肉养大了狸花猫。可惜的是,小猫抓来得太早,许多捕猎的技能还没有通过母猫的示范学会,又过于依赖人,后来成了名副其实的懒猫。一整个春天,它都在草垛子上追随着阳光从早晒到晚。狸花猫活了很多年,后来某一天它突然从我们的视线里消失,再也找不到了。母亲说它一定是选择在外面死去,猫到了快死的时候总会离开家,到人找不到的荒野里默默等待死亡的降临。母亲说,那是因为猫对人有了感情,不想让人难过,但是,人这一生要经过多少回生离死别呢?

我们在风中快速长大,房子却老了,瓦屋上长起了瓦霜,在秋日清晨,远看像是屋顶上生了笋。没人知道瓦霜是何时开始在房顶上生长的,突然有一天阳光翻过屋顶,投下的房屋影子上生了角,逆着光瞧,一簇簇肉嘟嘟、肥嫩嫩的瓦霜密布,光打得它们通体生了金。

房子老了,雨季前需要对旧瓦进行更换,父亲搭着梯子上了房顶。房子高高的,父亲结实的身体在房子的托举下显得更高大了,他的影子随着房子的影子印在地上,成了巨人。父亲喊着——小家伙们,走远点,瓦来了!啪的一声,旧瓦摔在地上,四分五裂,就连那分裂的小块上也布满了裂纹,那大概是房子的皱纹。一天下来,房前屋后各处都横着瓦的碎片,母亲拿簸箕收拾起来,“碎瓦块是很好的肥料”,这道理也不知道是谁讲出来的,反正家家户户都信奉。碎瓦围成圈,堆在果树下,第二年,那树上的果子沉甸甸地压着,枝条倾了,孩子们路过摸一个,咬一口,笑逐颜开。碎瓦块有些化成了泥,还没有化完的裂纹更多,像是青瓦在开口笑。

(作者单位:四川省三台县人民检察院)

[责任编辑: 高可 李先硕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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